隨著中國經濟實力的持續(xù)上升,以及軍事現代化進程加快,一些與中國存在領土主權爭端的周邊國家危機感增加,越來越傾向采取挑釁的姿態(tài),加之美國趁勢介入,在軍事、經濟以及外交上全面傾向亞太,事實上形成了擠壓中國之勢。
有輿論因此建議,中國應該根據新形勢積極調整自己的周邊外交戰(zhàn)略,在外交理念和思維上有所突破。在中國國際關系學界,中國周邊戰(zhàn)略問題的研究日漸升溫。12月3日,中國社科院亞太所新近成立的中國周邊戰(zhàn)略室,特邀請多位國際問題專家匯聚一堂,激辯中國需要怎樣的周邊戰(zhàn)略。《國際先驅導報》摘取了其中四位與會專家的觀點予以刊登。
吳心伯 復旦大學國際關系與公共事務學院副院長
“過去三十年來,中國的戰(zhàn)略運籌能力以及戰(zhàn)略文化都在下降。某種程度上說,中國已經淪為一個和平的商業(yè)主義者!
1949年到1979年,中國跟周邊國家的關系主要體現在安全層面;上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初,中國跟周邊國家的關系相對較為平靜,也較為順利;上世紀90年代中期以后,中國的周邊政策轉入安撫為主,向周邊傳遞“中國不是威脅”的信息;進入21世紀,中國強調“富鄰”“安鄰”的周邊外交政策,“富鄰”取得了一定成效,“安鄰”卻做得不成功。
過去,中國多注重向周邊提供經濟領域的公共產品,在地區(qū)安全的公共產品方面,中國提供得很少。實際上,這些年來,東亞地區(qū)的安全公共產品都是由美國人在提供。加之,中國與周邊一些國家存在領土主權的爭端,因此就會造成一個怪現象:周邊國家在經濟上依賴中國,但在安全上卻極不信任中國。
美國重返亞太正是找準了中國與周邊關系的這一軟肋,以地區(qū)安全公共產品提供者的角色趁勢而入,周邊國家則出于自身的利益考慮,或多或少地傾向美國尋求安全保障。于是,中國的周邊外交面臨一個新情況:中國在周邊問題上需要跟美國達成一個戰(zhàn)略諒解。
是先著手建立周邊安全秩序,然后再跟美國達成戰(zhàn)略諒解,還是反過來?或者是同時進行?如何將經濟實力轉換成地區(qū)政治影響力和安全掌控能力?過去三十年來,中國的戰(zhàn)略運籌能力以及戰(zhàn)略文化都在下降,中國已經淪為一個和平的商業(yè)主義者。
張宇燕 社科院世界政治與經濟研究所所長
“在今后相當長時間內,中國都將面臨一個試圖將我們體系化的外部環(huán)境!
談到周邊戰(zhàn)略,首先都要考慮目標。無論是朋友還是對手,都會有自己的目標,目標決定了戰(zhàn)略的基礎,我們要干什么,對手要干什么,它的目的是什么,我們的目標與對手的目標兩者之間的博弈,都是我們制訂自己目標的關鍵因素?梢哉f,沒有對手就沒有戰(zhàn)略。
如果說美國是我們解決周邊問題的對手,那么美國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國家,它的實力究竟如何,它的社會結構有何特點,還有它的發(fā)展方向,以及其對中國的定位,等等,這些都是周邊戰(zhàn)略研究的基礎。從近來美國的一系列動作可以得出一條線索:美國的目標是試圖將中國納入它主導的國際規(guī)則體系中來。
今天的世界跟二戰(zhàn)前的世界不同了,以貿易來說,以前是強調自由貿易,之后是強調公平貿易,而現在更多的是強調規(guī)則貿易。在政治安全領域亦有類似的趨勢。以南海問題為例,美國以及東南亞周邊國家希望中國按照國際法和國際規(guī)則行事?梢灶A見,今后圍繞南海問題的各方博弈重點之一是國際規(guī)則的制訂,中國的周邊戰(zhàn)略就要立足于此。在今后相當長時間內,中國都將面臨一個試圖將我們體系化的外部環(huán)境。
孫學峰 清華大學當代國際關系學院副教授
“我們總想讓鄰居接受我們,讓它們喜歡我們。我們認為調整自己的外交方式會起到作用,但后來又發(fā)現,要讓鄰居喜歡很多情況是因為我們的內政,中國人,中國企業(yè)走出去的言行!
中國的周邊問題,麻煩主要來自東亞與東南亞方向。以前我們拿經濟合作換穩(wěn)定的思路還大體成立,但現在正經歷一個轉折點,就是中國在經濟實力上去之后,開始了自己的軍事現代化,這引發(fā)了周邊國家的不安全感,而美國則擔心在西太平洋[6.55 -3.68% 股吧 研報]地區(qū)會發(fā)生權力轉移,也就是說,美國擔心中國將建立一個排美的地區(qū)秩序。
對于中國而言,最困難的是,一方面我們要延續(xù)自己實力上升的過程,另一方面則要控制住由實力上升帶來的壓力進程。這不僅包括領土主權爭議的壓力,還有地區(qū)主導權轉移的壓力。面對這兩個壓力進程,中國至少要穩(wěn)住。但問題是,我們想穩(wěn)住,想擱置,但現實卻是穩(wěn)定不住,擱置不住。
我們總想讓鄰居接受我們,讓它們喜歡我們。我們因此認為調整自己的外交方式會起作用,但后來又發(fā)現,要讓鄰居喜歡我們并不完全是由外交決定的,周邊國家以及老百姓對我們的態(tài)度,很多情況是因為我們的內政,以及中國人,中國企業(yè)走出去的言行。怎么辦?我們想過從歷史中找借鑒經驗,但歷史中也有陷阱。比如,歷史上中國曾經的位置與現在的位置幾乎是倒過來的,也就是說,在歷史上一些時期,中國在實力上有主導權,在道義上占據制高點,但現在的情況基本相反:實力上不占主導,道義上也處于劣勢。
李晨陽 云南大學東南亞研究所所長
“現在周邊國家的老百姓越來越不喜歡中國,越來越不喜歡中國人。民間關系的惡化將帶來更大的挑戰(zhàn)!
到目前為止,中國還沒有一個系統(tǒng)完整的周邊戰(zhàn)略。當前,中國在周邊遇到了不少的問題,比如南海主權爭端、湄公河中國船員遇害,等等。過去,我們總是說以經濟關系促進政治關系,在一定歷史條件下,這條思路是對的,也事實上促進了我們跟東南亞國家關系的平穩(wěn)發(fā)展,但是現在的情況發(fā)生了變化,而我們的周邊戰(zhàn)略卻沒有做出積極的調整。
現在多數目光都被吸引在主權領土爭端問題上,但我有一個判斷:那就是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,影響中國跟周邊國家關系的,會更多的是非傳統(tǒng)安全問題。比如,湄公河關于建造大壩的爭論;中國在老撾與緬甸的非法移民的問題;毒品和槍支走私的問題;中國企業(yè)在當地投資引發(fā)的環(huán)保問題,以及與當地人爭奪經濟利益,與當地人之間文化沖突的問題,等等。
在有些問題上,我們也應該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。比如,我們的內部機制是否理順了,我們跟周邊發(fā)生的不少事件往往涉及國內的多個機構部門,中央與地方,部委與部委,各方如何統(tǒng)籌協(xié)調,形成一個有效聯動的周邊反應機制?還舉個例子,云南邊境的毒品問題,我們也不能一味地批評老撾和緬甸,現在金三角冰毒等新興毒品每年的產量超過300噸,這些毒品的制作多數需要中國的麻黃素做原料,而中國2010年繳獲的相關化學配劑達800多噸。從這一點來看,我們自己沒有做好,就不能責怪別人。
中國與周邊國家民間關系的惡化,這給中國與周邊關系帶來的挑戰(zhàn)會更嚴重。據我的了解,現在周邊國家的老百姓越來越不喜歡中國,越來越不喜歡中國人,這種現象很突出。這需要中國多研究它們的心態(tài)。記得上世紀50年代,緬甸一位領導人曾經說過:“中國是大象,我們是綿羊,都是吃草的,我們不用擔心中國會侵略我們,但中國太大,如果它摔倒,可能會壓死我們!笨梢钥闯觯c大國在一起的心態(tài)還是不平衡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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@laoooji:不要戰(zhàn)爭,但要強勢。
@南潮涌浪:他們(周邊鄰國)不過是尋求安全感而已,就像家里有只貓,老鼠們要團結一樣。那就給他們安全感,擴充上合組織,或者搞一個亞盟,距離小了,透明了,有牽制了,自然安全感就有了。
@克里斯多弗v:這些鄰國都知道,在西方發(fā)達國家都陷入危機的情況下,要想更好地發(fā)展自己的經濟,就必須和中國合作。但是,從意識形態(tài)、安全等方面考慮,他們又不會完全融入中國,這時候就要找個大國來予以制衡,然后左右逢源。
@趕集的小人兒:我們不必刻意“討好”周邊,手腕該硬時就不能手軟。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是好欺負,只是不爭!
@無忌道言:國家必須用實際行動來顯示保衛(wèi)領海的決心。只有這樣才能使和平外交得到實現。這是辯證的。
@肖勝軍微博:中國要經得起考驗,該出手就出手,不管什么時候不能輸了自身的底氣。
@何小T_何銘濤_經世濟國:無論中國如何富鄰、睦鄰、安鄰,都總被外界渲染為威脅,就是因為大國小國欺負完中國后,不但沒事而且還能得到中國的原諒。因此中國應當調整對外方針,重回合縱連橫!
@李薩姆:排除美國干擾才是現實可行的解決之道。至于其他周邊,應靈活應對。
@Antimorlder:首先要在內政上尋求創(chuàng)新。強大的國力與國際影響力是外交的前提,同時僅僅靠金錢外交是不夠的,更重要的是文化外交。
@超大型仙人掌毛絨玩具:中國的外交策略基本導致中國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盟友,等同于在有些情況下基本是被孤立的。因為我們的立場通常含糊其辭,模棱兩可,或者就是沒有立場,這會給別人一種不可信賴的感覺。